就差一步 8

 
  8

  
  冬天的海并不是好看的。

  

  下午又开始细细地下着雨夹雪,落到衣帽上,逐渐晕出一小点深色的痕迹。青岛地处丘陵地带,地形高低起伏,轿车不好开,范丞丞便先去借了隔壁曾叔的越野车,带着蔡徐坤上了路。

  

  他一边开着车,见蔡徐坤似乎还有点儿冷,便又把暖气开高了一档,但是自己明明是个体热的性子,这时候背上都起了黏黏细细的汗意,却暗地强忍着。

  

  “不用开那么热,闷得很。”蔡徐坤说。

  

  眼见的行人越来越少,便也就知道这目的地快到了。蔡徐坤动动鼻翼,按下窗户嗅了一下空气,说:“我闻到海的味道了。”

  

  “海是什么味道?”范丞丞好奇地问他。

  

  “咸的,涩的。”蔡徐坤心里道,跟你的味道差不多。

  

  大过年来看海的人居然不算少,但大多都是两两成对的情侣,二人共同裹着一条毛毯,冻着却同时也互相爱着。似乎眼前的天地之间,只有他们两人是形影单只地共同前来。

  

  范丞丞默默地收回自己打量的视线,就见蔡徐坤站在一块高高的大石头上往远处眺望。

  

  海风太凌冽了,把蔡徐坤的头发吹得乱七八糟,鼻尖也通红,但是他依旧坚定地看着海面远处与天边相融的那条线。

  

  海上连一条船都没有,海鸥也少的可怜,水是蓝灰色的,不太透亮。

  

  “冬天的海似乎不太好看。”范丞丞有些愧疚,他站在蔡徐坤身后一步的位置,以防对方不小心摔下来。

  

  结果蔡徐坤转头说:“我觉得很好看。”

  

  见范丞丞有些惊讶和疑惑,他也没有再次开口解释。他总不能告诉范丞丞,因为这是他带他来看的,所以便是这世间最独一无二的。

  

  他一想到范丞丞小时候也是被大人带来这里,在沙滩上留下一个又一个脚印,说不定还会捡一些贝壳回去,而长大后,这里的海产被他吃食入腹,汲取营养,让他长成快要一米八五的大个子,便觉得面前的海是最可爱温床。

  

  “你想喝水吗,我去买。”

  

  范丞丞立刻表示干脆他去,结果蔡徐坤拦下他说是想逛逛海边的小商店。

  

  他站在海边看着蔡徐坤的身影慢慢变小,心也仿佛被人带着跑,要不是这时候手机响起来,他觉得自己可能会鬼使神差地跟过去。

  

  是陆清打来的电话。

  

  范丞丞心一沉,心里对这通电话的来意猜测到了大半,一接起来果不其然听到的就是陆清带着哭腔的道歉和求助。

  

  “丞哥,我弟弟他真的不是故意的......我问过他了,他说他只是曾经看过驰勤的稿件报告,所以不由自主地掺杂了一些对方的建模优点。”

  

  “他才二十四岁,你要是让他离开绪晨,肯定其他公司都不会再要他的。”

  

  “就当是我求你了好不好,丞哥...求求你帮帮忙吧?”

  

  范丞丞耐心听他讲完,才开口道:“陆清,这个项目很重要,当初如果不是你拜托我,我也不会让他来接手这个任务。而现在他犯了错,你又来让我放过他?你觉得像话吗。”

  

  “我——”陆清咬牙,“可是,可是你不是已经找到了解决方案吗,我听他们说你的下属提前预备了另一个方案,这不就......”

  

  “谁和你说的?”范丞丞拦下他的话茬,冷冷嘲道,“你倒是对我公司上下挺了解啊。”

  

  陆清话一窒,不知如何应答才好,但总归是知道范丞丞这人尤其吃软不吃硬,当下就俯小态度连声道歉,求着对方卖自己一个人情。

  

  范丞丞和陆清其实是在酒吧认识的。那时候陆清还没出道,只是个小公司练习生,却被经纪人带来陪酒,结果运气实在不好,居然遇到些特殊癖好的有钱人。他实在看不下去,就顺手把人救下来,圈里内便由此以为陆清是他的人,如何解释也都是欲盖弥彰。

  

  后来,工地闹事被记者夸大放上新闻,股票直跌,陆清已经爬上国内顶一线男星的位置,本不该接这种有负面影响公司的合约,但毅然过来零报酬拍了广告帮忙宣传。

  

  说到底还是范丞丞欠对方人情。

    

  “我会把陆宇调岗。”他拧着眉,在挂电话前沉声说,“你自己多管管你弟弟吧。”

  

  结果范丞丞甫一挂掉电话,一转身就见蔡徐坤握着两瓶矿泉水站在自己身后几步。他脸色淡然,似乎刚来,又似乎把一切都听的彻底。

  

  范丞丞一时间心里有些紧张,握紧手机,下一秒又把那电子产品揣进衣兜里,挂出一个笑,“你回来啦。”

  

  “不是说好了陆宇交给我处理么?”蔡徐坤看着他。

  

  “因为他哥哥和你认识,所以你就只打算把他调岗而已吗。”

  

  他脸上的笑慢慢淡下去,手指下意识互相搓捏,说:“不是因为别人,我本来就打算把他调到公关那边,随便挂个职位,然后逼他自己主动辞职走人而已。”

  

  “不巧,我早上已经通知人事部辞退他了。”蔡徐坤笑了一下,说,“范总要是想留住他,现在打电话通知还来得及。”

  

  好像过年的热空气在这一瞬间就从他们两个之间撤离的干干净净了,连称呼都一朝打回解放前。范丞丞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上前一步想拉住蔡徐坤手腕,结果只接住对方塞过来的一瓶水。

  

  范丞丞看着蔡徐坤的面容,见对方表面风平浪静,说话语气却带着嘲讽冷厉的锐刺。

  

  又一阵海风吹来,蔡徐坤的额发飞起来,露出漂亮饱满的额头,一两缕稍长一些的发丝被长长的睫毛绊住,颤颤巍巍地抖。

  

  他突然心神一动,胸腔里涌生出一股念头,又自己觉得不可置信,连盘否定起来。

  

  蔡徐坤是在吃醋吗?

  

  他是在生气吗?

  

  为什么眼角都红了?

  

  可是范丞丞没有勇气去问,因为蔡徐坤下一秒就说他要回去了。

  

  “我前几天就订了今天晚上的机票,等会儿回家...”他顿了顿,“回你家拿我的行李,公司的事不能拖,我会先去处理,你多陪阿姨叔叔两天再回来没关系。”

  

  范丞丞哑然,明明他们之前说好的过几天才走,怎么就变成今天了。

  

  世界上没人能够阻止蔡徐坤下决定,这人一旦坚定了要做什么的意志,他人的劝阻就没了用处。待他拖着行李箱上了计程车,范丞丞都还是恍惚的。张妈妈气得打他,问:“是不是你把小坤气走了?我就说大冬天的你带别人去看海干嘛,你有病,自己不怕冷,还觉得别人和你一样。”

  

  “别人说不需要你送,你还真就不送了,你真的是笨死了。”

  

  他张了张嘴,把自己妈妈的斥责全盘收了下来。脚边两个小萝卜头哭的哇哇叫,说是舍不得小舅妈,叫小舅舅赶紧去把人找回来。

  

  范丞丞觉得头疼,也不知道事情这那么就突然变成了这样,明明昨晚他和蔡徐坤还躺在一在床上,皮肤挨着皮肤。

  

  他叹息一声,把团团圆圆抱起来,“别哭了,是我的错,我把你们小舅妈惹生气了,我会去道歉的。”

  

  “他特别不喜欢爱哭的小孩哦。”

  

  小圆擦着眼泪问:“那小舅妈还会来找我们玩吗?”

  

  小孩子眼睛充满童真和憧憬,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像大人那般纠结掩盖。范丞丞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叹息一声,含糊说:“也许吧。”

  

  蔡徐坤在首都机场落地的时候已经快要凌晨,他拉着行李箱出关,觉得一身疲惫,心里更累。

  

  “坤哥!”

  

  彭钰亭穿着睡衣朝他挥手,脸上笑的比花灿烂,还主动过来帮忙提行李,偷偷打量着人脸色,忍不住问:“怎么回事,不是在丞丞家待着吗,居然突然回来。”

  

  他接到蔡徐坤电话时还觉得懵逼,但还是自觉地开车来机场接人。见对方不想多说,他也没闭嘴,毕竟两个人关系早就熟稔,笑着问:“他惹你了?”

  

  蔡徐坤这才撩起眼皮看他一眼,双手抱臂坐在后座,说:“好好开车。”

  

  “你要不和我说,我就直接打电话问他了。”

  

  “......”

  

  “我真打了啊?”

  

  “......陆清给他打电话了。”

  

  彭钰亭自行明白过程,他点点头,表示这样的话,那蔡徐坤气得回来确实很正常。他瞄着蔡徐坤的脸色,又说:“可是,好不容易借着演戏的理由你可和他以这么亲密相处,你就这样回来了,不觉得可惜吗?”

  

  “不会。”蔡徐坤说。

    
  
  机票其实是他早前就订的时间,他们两个确实得有一个人回来这边控场。但......他听着范丞丞嘴里说出那个人就不舒服,本来想改签的主意也就就此打消,干脆早点走,让范丞丞着急一下也好,而且——
  
 

  他把目光投向城市大片大片的人造霓虹,突然意识到这里的空气就没有了海的气息了。

  

  “再不走,我怕自己会沉溺在那些假象里。”

  

  彭钰亭听了也跟着叹气,却二话不提范丞丞给自己发了好几条消息要他好好照顾蔡徐坤,他后天就回北京的事。

  

  他虽然和范丞丞关系好,但是同蔡徐坤更合得来,加上工作的因素,相处的就更久一点。人不可能没有破绽,这样他自然就有机会看见蔡徐坤那些偶尔流露出来的藏在眼睛里的深层情感。所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他饱受范丞丞和蔡徐坤在工作上对自己的折磨与压迫,这时候看着这二人为心头隐秘情爱困扰,心里自然畅快无比。

  

  闹得再凶一点,最好再落两颗眼泪。

  

  “你在笑什么?”蔡徐坤幽幽地看着他,“公司的事处理好了么,市里竞标结束了么,底下人心你安抚好没有?年会项目筹备了?你笑的这么开心,不如上去压轴说个相声。”

  

  彭钰亭:“......”

  

  妈的,活该,真活该。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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