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差一步 7
7
项目出了问题，他们便要提前回北京处理。
过年好不容易回一次家，范丞丞明白他爸妈肯定希望能和他们多相处一会儿，最后拖到了大年初二晚上才把这事说了。
他妈瞬间就失落了，筷子也搁下去，说没胃口。
“你呢，你也要走吗？”她看到蔡徐坤为难地点了点头，就更提不起来劲了，“过年呢，我还想说带你们去买衣服。”
蔡徐坤见不得老人难过，伸手把张妈妈搂在怀里，说：“我们过几天才走呢，别伤心呀阿姨，况且北京飞青岛也不久，你要想丞丞了，我就给他订机票，让他随时回来看你。”
张妈妈撅着嘴，不太乐意，但还是听进了蔡徐坤的话。她捏捏蔡徐坤手腕，“哼，光他回来怎么行，你也得跟他一起回来。”
蔡徐坤愣了下，还没说话，旁边的范丞丞就笑着答应下来，说一定。
吃完饭两个人去洗碗，厨房不小，但两个一米八几的男人挤在里边还是嫌得有些挪不开手脚。
“我本来是想带你到处逛逛的。”范丞丞说。
“但没想到会突然出这事儿。”
蔡徐坤笑了一下，将过完水的盘子放到架子上，“没关系。”
细小的水流从水龙头口子慢慢落下，冲散洗洁精泡沫，再咕噜咕噜地钻进下水道，流向更遥远的地方。水声伙着客厅外边的人声，一下又一下地敲击着范丞丞的耳蜗，他不由自主地盯着面前这人圆圆的耳朵看，连皮肤上面细微的绒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然后他情不自禁地开口道：“你看过海吗？”
蔡徐坤当然看过海了，他已经三十好几了，中国大多数城市基本打过卡，偶尔一年还得飞好几趟海外航班，他自然是见过海的。
他转头看着范丞丞，正要问对方怎么突然说起这个，就又听对方道，“我是说，青岛的海。”
这加了个限定词，就变得不一样了。
“没见过。”蔡徐坤诚实道。
“之前来这边...。”他像是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留恋，面色都冷淡了一些。
“我都没有待多久。”
加上这回，他一共来过青岛三次，全部都是因为范丞丞。第一次是范爸爸生病，他陪范丞丞回来。第二次是之前年后，那年下大雪，高速上堵死，结果一台油车侧翻，出了连环爆炸事故。
他当时还在湖南外婆家，突然看到手机实时新闻时就慌了，一上微博发现油车爆炸还高高挂在热搜上。
范丞丞妈妈带着哭腔打来电话，接着蔡徐坤便直接订了机票飞过去。高速上早就封了路，交警消防和救援队的红蓝灯交替着闪，他站在收费站外和着一片人望着前方的出口。
人群里大多是等待丈夫回来过年的女人，小声呜咽的声音持续环绕。蔡徐坤当时觉得昏头涨脑，他想不明白自己站在这里的身份，也想不明白范丞丞为什么还不过来。
范丞丞很明显地和他想到了一块儿去，他把那个雪夜记得太清楚，永远记得自己开出高速，就有一人裹着厚重羽绒服孤零零地站在出口边上等待自己的模样。
他本来可以早点出来，可是人命就在他面前消失，就在他前面五米处的车被余波轰到对流。一家三口回家过年，就遭遇横祸。那小女孩还在哭，分明能活，他范丞丞又怎么可能做到见死不救。
那也是他第一次见到蔡徐坤哭。
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落到雪地里再消失，鼻子和脸颊都是通红的，不知道是因为天寒地冻还是过于伤心。蔡徐坤当时还打了他，他硬生生地挨了下来，所有的话语与解释在看到对方流泪之后便再也说不出口了。
“那我明天带你去看海好不好？”
蔡徐坤把水龙头关上，在身上围裙蹭掉水迹，皱着眉说，“冬天的海有什么好看的。”
他一边往外走，双手绕到背后解开围裙的系带。范丞丞跟在后边，视线盯着那白皙细长的手指绕着黑色布料看，又追着人上楼说，“好看的，因为你没见过海啊，我带你去。”
蔡徐坤打了个哈欠，两眼变得水灵灵的，眼角也有些红。他脱掉罩在睡衣外边的棉衣，钻进了被子里，见范丞丞还一副执着的样子站在床边，不断给他形容着青岛大海的独一无二之处，听的人耳朵都要起茧子，于是他叹息一声。
“你明天早上比我起得早的话就去，行吧？”
“好。”范丞丞这下终于满意了。
困意这东西不该来的时候老是涌起，但是该来的时候就不出现。蔡徐坤本以为范丞丞今晚要和亲戚朋友们打牌喝酒，自己老早就起了些睡意，筹划着洗完碗就上来睡觉，结果呢，范丞丞现在就躺在他身边，俊挺的鼻梁上是两颗炯炯有神的眼睛。
心跳的声音变得明显起来，蔡徐坤有些后悔自己这么早上床。他翻个身都会不小心碰到范丞丞的手指或是膝盖，明明这床这么大，不该这样的。
“是睡不着么？”
“嗯。”
“你——”
蔡徐坤等了一会儿，都没等到他下半句话，纳闷地又翻回身看着他。
“你要说什么？”
范丞丞又暗自沉默了一会儿，像是游戏里的角色释放大招都需要条件。
“你刚刚，是不是想起了那回我被堵在高速上的事。”
于是蔡徐坤不想理他了，他想不明白，明明在外人面前都能说会道的范丞丞，为什么唯独在自己面前就这么看不懂人脸色。
但是问题都已经被主角戳到面前来了，他不回答又显得自己做贼心虚。
虽然确实如此。
“嗯。”
范丞丞看着他，又问：“你那次为什么哭。”
蔡徐坤又翻身背对着他，两眼看着空气里的黑暗，淡淡地回答道：“天气太冷了，我等你很久，冻出眼泪了而已。”
范丞丞还想在说些什么，结果枕边这位比他大两岁的人就直接停止了话茬。
“睡觉吧，我困了。”
他便闭上嘴，叹息一声，不敢再多说什么。
自二人相识以来，范丞丞就是看不透蔡徐坤的。他不明白对方对自己到底是怀揣着什么样的感情，不然为什么在之前驰勤花重金挖他的时候，他是那样的不屑。他不明白为什么当初自己受伤醒来，身边是其他人不是蔡徐坤，他不明白为什么对方总是这么迁就照顾自己，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觉得他们两个早就互通心意水到渠成。
就像现在，他也不明白蔡徐坤是真困了，还是不想和自己继续说话了。
他给自己手机设下了接近十个闹钟，内心小猪数到了八百二十只也没有睡着，还以为要就此通宵，结果后半夜的时候意识混沌，陷入半睡半醒的朦胧状态。
后来大概也是做梦了，范丞丞又似乎见到了那个雪夜的蔡徐坤，那人红着眼睛不肯被自己抱，眼泪大颗大颗地掉，地上没有雪，是松软的沙地。
然后这次，蔡徐坤没有打他。
他居然在摸他的眼睛和眉毛，还骂他是傻逼。
最后，最后——
好像有一种温暖柔腻的触感贴在嘴角，带着一股说不明白的潮湿气息，好像——
好像是在亲吻。
范丞丞愣神从床上坐起来，还在回味梦里的奇妙触感。外边天亮了一半，微弱的光线从窗帘之间的间隙悄悄地透了进来。他抹了把脸，拿起手机一看，发现此时此刻才六点三十一，离他最早的一个闹钟还有二十多分钟。
然后，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身边的位置是空的，被子半掀开，一摸床单都是凉的，蔡徐坤早就起了！
这算什么啊？起的这么早，分明就是不想跟他去看海啊？逗他有意思么，还不如直接和他讲明白。范丞丞心里骂了个操，气得要死，连心脏都被怒火攻的快要停止跳动。
结果下一秒，房间内的浴室门打开，湿气徐缓地往外散。蔡徐坤头发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走出来，见他满头乱发的造型便挑挑眉，嘴角似乎上扬了一些。
“坐着干什么，还不起来？”他说。
“你不是说要带我去看海么。”
于是范丞丞心脏又开始蓬勃跳动了。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