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巧成拙 37-38
37
元旦收假，一切又陆陆续续地恢复正常轨迹。
临海镇不大，追溯过往，这里其实就是一个靠海吃海发起来的小村镇。但是范丞丞真的想不明白，为什么什么人都会来这凑凑热闹。
一行人在校外中餐吃完饭回去，他正搂着蔡徐坤肩膀，低头在对方耳间说着悄悄话，眼神一转就远远看着校门口路边停着一台越野，挂着白底黑字的牌照，首字正红，还有身姿挺拔的一个男人靠在车边抽着烟。
范丞丞脸色冷下来，松开箍着蔡徐坤肩膀的手。
“怎么了？”蔡徐坤问。
“没事。”范丞丞笑了笑，又捏了捏蔡徐坤的后颈子，轻声说：“你先跟他们回宿舍，我家里人来找我了。”
等他们走远，范丞丞才在原地跺了跺有些僵硬的腿，往男人那边迈开步子。
“你来这儿干什么？”
这人叫谭岳，是他爸身边干了好几年的警卫员，和范丞丞关系挺熟络。
“回来探亲。”谭岳答道，他看了眼范丞丞身上的校服，又想到刚才那个男孩子，眼里不由得带了几分打量，“因为你好久不回家，我也顺带替夫人来看看你，给你送点儿东西。”
范丞丞皱着眉看他从后备箱拎出几箱东西，说，“我要高考了，没有时间回去。”
谭岳点点头，把这话听了就忘，反正与他无关。他在范家待了这么多年，虽然原则就是不过问上级领导任何私人事件，但是他有眼睛和耳朵，都把事情看在心里。
范家对小儿子的期望太高，要求太甚，未来一路到死的路都给铺的顺顺当当，半点走岔路的机会都没给。
谭岳把东西送到就打算走，范丞丞有些犹豫，毕竟他也不清楚自己刚刚在路上有没有和蔡徐坤过于亲密，也不知道被面前这人看见，出言叫住了人，结果话到嘴边却又问不出口了。
“放心，我什么都不会说。”谭岳说。
他见范丞丞怔愣一瞬，心里就徒生一些不忍的情绪来。这位比他小几岁的太子爷虽然平日里雷厉风行，但看现在穿着校服的模样，也只是一个快要成年的普通高中生而已。
“因为夫人已经知道了。”
蔡徐坤发现自从上次那位所谓的范丞丞的“家里人”来过之后，范丞丞就变得心不在焉。眉目间常常拧着，一天到晚都在走神。
连着期末考试也没发挥好，名次落到了年级五十名外。班主任气得张牙舞爪，连带着把蔡徐坤也一起说了几句。
他去问林昊，林昊当然也不知道具体原因，抠着后脑勺说：“问我干啥呀，你都不知道我怎么可能知道......我觉得不然你就3问问他呗，你问的话，他肯定就会告诉你的。”
蔡徐坤摇摇头，他太了解范丞丞这人了，他绝对不会告诉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范丞丞总不想让他一同操心，有什么事都自己扛着。
最后，他还是没忍住，把范丞丞堵在了上下楼梯拐角处。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得告诉我，不能一个人闷着。”蔡徐坤握着他手腕，闷声说，“就算是天塌下来，我们也可以一起顶着。”
范丞丞愣了下，他漆黑的瞳孔把蔡徐坤满脸生气又透露着担忧的模样看了个清清楚楚。
四处好多人上上下下，有认识他们两个的人朝这奇怪的姿势投来了打量的目光，甚至还有之前篮球队的经过，出言揶揄道：“哟，这是在干什么，蔡班长壁咚我们队长啊？”
蔡徐坤不想理他们，执着地不撒手，但是耳朵尖却窘迫地悄悄红了起来。
范丞丞看了几眼那红扑扑的耳朵，才又把目光投向蔡徐坤脸上，轻轻笑着说，“小坤，你耳朵红了。”
这很明显就是在打岔了。
蔡徐坤有点生气，他把手垂下来到身侧，暗自握了握拳，接着便二话不说地直接转身要走。范丞丞连忙追上他，好说歹说地才总算是把人拉住了。
“别走啊，生气啦？”
“...你走开。”
这话里含着哭腔，范丞丞逗弄的情绪便就此停住了。他还抓着蔡徐坤的手腕，细腻的皮肤就在掌下，这人背对着自己，脖颈上堆砌了一圈的围巾因为主人低着头的姿势而凹出一个空档，露出一截白白的皮骨。
于是范丞丞的手指往下，转而变成牵住了对方的手，一声叹息从他喉间滚落出来。
“哭什么？”
蔡徐坤低着头不让他看，自己也觉得突然就掉眼泪很没有面子。但是范丞丞这两天实在太让他心慌，他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狂风暴雨也正在集结。而在这样的情况之下，范丞丞却一言不发，什么都不告诉他。
他心头也不由得产生了两三分疑惑，是自己太懦弱还是太幼稚，居然连一点儿能够帮范丞丞分担的能力都没有么？
“我没哭。”
可是他的眼泪水却不由自主地顺着睫毛掉下来，打在围巾棉质的布料上，晕出一连串深色的痕迹。
范丞丞低头看着他，心里是万般无可奈何。他走到蔡徐坤身面前，伸手摸着对方脊背往自己这边按过来，直到他的脑袋顶在自己的肩膀上。
“好，你没哭。”他这么说。
蔡徐坤在挣扎要推开他，他就用了更大的力气去压制，直到对方只能待在他的怀里。
“是这样的，今年过年我大概是不能来找你的了。”
“我家的背景你应该也了解了一些对吧？我快要成年，家里对我的安排实在太多，所以这阵子就恼了些。”
范丞丞也不想对蔡徐坤撒谎，可是眼下的情况却逼得他不得不这么做。他不知道该如何说出父母对自己的期望，也不知道该如何告诉蔡徐坤——在遇见他之前自己的规划本来是一条直线，但现在，因为他的人生中有了另一个人的参与，那条直线就开始逐渐迂回，变得复杂环绕起来。
“不想告诉你是因为......”他舔舔嘴唇，“我还在和家里抗争呢，舍不得要一个月见不到你。”
蔡徐坤这才抬头看他，两只眼睛水红红的，还有一颗水珠挂在眼角将落不落，显然对范丞丞这种回答有些意味，见人满脸认真，他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什么啊，又不是以后见不着。”
范丞丞笑眯眯的，又逗他：“你看，你就因为这儿，哭的这么可怜，丢人不丢人？平日里还仗着你比我大两岁，非得让我叫你哥哥。”
“这么爱哭，我看我应该叫你姐姐。”
说到这，他又突然觉得这个称呼挺有趣，连着叫了好几声姐姐。
蔡徐坤眼睛瞪的圆溜溜的，脸突然爆红，显然是对这个称呼感到过于羞耻了。他伸手要去捂范丞丞的嘴，恼羞成怒道：“不准叫，不准叫这个。”
范丞丞一把抓住他的手，亲了一口手心肉，说：“以后不管发生什么，都不准这么容易掉眼泪，那可是珍珠做的，不能浪费知道吗？”
像是嫌这样的嘱咐不够，他想了想又威胁道：“再这样爱哭鼻子，我以后就真叫你姐姐了。”
蔡徐坤拗不过他，只好又气又羞地答应下来。
38
范丞丞这次回家可算是心情沉重。
他想不通自己妈妈是如何注意到那个小镇上发生的一切，也想不明白她为什么对此一直保持吃，但到底这一切都还是归咎于自己没瞒住。
“你现在回家的次数是越来越少了。”张传美晾着自己刚刚涂好的指甲，抬起眼皮看了儿子一眼，“这还没长大呢，以后翅膀硬了不得直接把家给忘了？”
“妈你说些什么呢？怎么会。”
范丞丞走过去，瞧了一眼指甲色，夸道：“颜色挺好看的，衬肤色。”
都说女人的心情是英国的天气，因为一小句夸赞便可以由阴转晴，张传美脸色好了点，总算是带了点笑意。
“今年过年你蒋叔叔他们也要过来，你正好和他们聊聊你未来走向的事，我的想法是你到时候从基层走，慢慢做上去。”
“不过你爸倒是一直希望你走军路那条，我就觉得不好，他自个那么忙，结果还希望你也这样，不过你的想法还是很重要的，关键在你。”
范丞丞默默听完，半晌才慢慢开口道，“我不想走这条路。”
见女人目光探来，他硬着头皮继续说：“我其实想学工商管理，官场上那些城府和运筹不适合我。”
“工商管理？”张传美面色不改地看着他，突然笑了一下，“丞丞，你以前的想法可不是这个，是什么改变了你？”
“是那个男孩吗？”
——说开了。
范丞丞在这一刻却没有觉得任何心慌意乱，反而内心的拥堵就此开阔。与其一直吊在那儿，倒不如直接开诚布公地摊牌。
他摇摇头否认道，“他对我有一定的影响，但更多的是我自己的主意。”
“我倒没想到他能够对你影响这么大，我还以为你只是动心而已，小孩子昏头昏脑的，你之前国庆节跑去见他，我也都知道。”她曲起手指去看指甲，却发现在刚才不小心碰到了别物，光滑的表面出现了一两条刮痕，这便全毁了，“既然提到了这件事，我也就顺便多说两句，你得找时间自己把人断一断，不要为你以后留下诟病。”
“同性恋这种不被.....小丞，你觉得你能走这条路吗？”
范丞丞张了张嘴，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了。他觉得他和自己妈妈的思维不在一个层面上，交流都是有障碍的。
他自以为瞒得很好，结果到头来却并不是如此。甚至他觉得可能在很早的时候，他就已经让自己和蔡徐坤处于危险之中了。
母子之间的交谈就这么不愉快地结束，范丞丞回到房间，捏着手机，在那个号码上犹豫不决地想自己到底要不要按下。
蔡徐坤是他的快乐和动力，隔着距离，依靠电流，他都能够再从对方身上汲取到勇气。
可是最后，他叹息一声，又不愿意让蔡徐坤担心自己了。
都说人与人认识都已是很大的缘分，不然也不会在茫茫人海中看见彼此，并义无反顾地选择大步靠近。
范丞丞常常想，他在不认识蔡徐坤之前，自己和对方又是度过着什么样儿的生活？
他打完篮球冲了凉就躺上床时，蔡徐坤应该还坐在他那张小床边的书桌前写作业。其中的共同点就是有一阵风吹过范丞丞湿润的头发，再裹挟着大海、青草与星星，轻柔缓慢地送到蔡徐坤的窗前，变成了院子里的桂花香。
他们两个总是会在不同的场景里做着具有相同意义的一件事，就像现在这样。
“你和你那个同学......？”
蔡徐坤轻轻地把自己的视线转到自己妈妈身上，却让女人丧失了继续说下去的勇气。
她到底还是一位传统式的女人，工作是教书育人，对这种情感并不排斥，但是却没想过会发生在自己的孩子身上。
“算了，没事，你继续看书。”她勉强笑了下，打算转开话题，“你吃不吃水果啊，我去给你切点......”
“我确实喜欢他。”
蔡徐坤把书放到一边，微微笑了一下，才坚定不移地说：“妈妈，你没有感觉错，我喜欢他。”
“我也很快乐，因为我遇见他了。”
他似乎一直都是这段感情中的弱势一方，这没办法，他性格腼腆，又对爱慕和喜欢这种东西一窍不通，所幸有范丞丞一直拿着禁果勾引他。
不，准确来说，是他们二人互相勾引。
这条路注定是艰难的，蔡徐坤明白这个道理，况且他和范丞丞都还是那么小。但是，他愿意去做西西弗斯，就算要永无止境地推着巨石也甘之如饴。
“你，你......可是你们不该这样，都是男孩子，其他人都会指指点点的，而且你们才多大呀，能在一起多久，说不定这只是一时兴起走错了路子而已，小坤你——”
她话说到一半，又兀自顿住，因为她看到了蔡徐坤的眼神。从小到大，因为家里情况确实不顺，基本都是放养式教育。等到好不容易慢慢回转，她才发现儿子变得有些孤僻寂寞，总是一个人形影单只的。
可是后来，那个叫范丞丞的男孩子出现在小坤身边，开心快乐会闹脾气，这些小特质才逐渐被他拥有。说到底，是因为范丞丞，才改变了蔡徐坤。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劝你，但是妈妈也不想做坏人，如果你真的很喜欢他，我，我也会支持你，但是你得给我时间去慢慢接受这个。”
蔡徐坤彻底笑起来，眼睛亮亮的，倒是记住范丞丞不让他哭的要求了。他从前都是被妈妈抱在怀里，这一次变成了他把妈妈抱住。
“你别抱我啊，我还有点生气。”过了半晌，徐女士偷偷抹掉眼泪，回想了和范丞丞的几次见面，才不愿意地补充道：“但是那孩子确实也挺好的，跟个小太阳似的，你和他在一起总是好开心。”
“他才不是小太阳。”蔡徐坤说。
虽然他确实也是橙色的，但是太阳是属于大家的，散发出来的光热也是公平的。
范丞丞是他一个人的橙子。
tbc
我有说过不会一路顺利甜到尾吧？
